那年我在美術(shù)學(xué)院進修,學(xué)油畫專業(yè)。學(xué)畫需要模特,校方有專業(yè)模特提供,當(dāng)然要價不菲。我們寧愿自己去找,因為非職業(yè)模特往往帶著生活的痕跡,可以激發(fā)我們的靈感和想像力。更主要的是找非職業(yè)模特比較節(jié)省,還容易溝通,畫起來比較舒服。模特的出場費通常由每個宿舍的同學(xué)輪流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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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陣子我們上素描課,整天畫手。各式各樣的手擺在我們眼前,然后提筆將手的千姿百態(tài)凝固在紙上。有一天上課,班長領(lǐng)進來一個女人。這個女人,大概有四十來歲,衣著樸素,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。她的手插在破舊的衣兜里忸怩著,神色有些慌亂??梢韵胂瘢河筒?、畫家梳著怪異長發(fā)衣著光鮮的我們,對她完全是個陌生的世界,而她對于我們,也完全是陌生的,當(dāng)然這并不重要,我們需要的只是看她的手。
在班長的催促下,她遲遲疑疑地伸出了手,按我們的要求擺在樹根制作的托盤里。我們望見那手時,一下便驚呆了。這是怎樣的一雙手??!粗糙怪異的指骨、青筋盤亙的瘦削的掌面、浸著泥垢的凍裂的瘡口、觸目驚心的疤痂……大概是我們的目光灼痛了女人的手,她原本面無血色的臉頰驀地騰起一片紅暈,手又怵怵地縮回袖里去了。我們不是講好了嗎?班長不滿地說。她呆了一下,垂著頭又慢慢把手伸出來。
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里,我們一面作畫一面猜測那雙手上發(fā)生過的故事,惟有太多苦難的經(jīng)歷才能雕琢出那樣一雙蒼涼無比的手!女人慢慢適應(yīng)了畫室里的氣氛,很快便神色坦然了,她的目光變得柔和而沉靜,匯聚在冥冥之中的一點上,她在想什么呢? 買車間隔離柵到安平尚玖
窗口的陽光緩緩地游移在她的手上,那雙原本粗糙僵硬的手忽而煥發(fā)出母親所特有的柔韌的光輝來,那光影忽變的一瞬,幾乎驚掉了我手中的畫筆,從周圍同學(xué)錯愕的神色中,我明白不止我一個人被這雙普通而又神奇的手深深地打動了。
女人的手接過班長塞給的50塊錢時,她的神情再次局促起來,然而眸子卻閃爍著幸福的光彩。她向我們一一道謝,說沒想到光坐一下午就能賺那么多錢。她特別真誠的態(tài)度倒令我們這些人不安起來,其實那點兒錢還不夠我們吃一頓肯德基的。目送著在夕陽下緩緩離去的女人,我們猜測著她怎樣支配攥緊在手里的那一點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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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幾個人的床鋪吱吱作響,黑暗中,班長咽唾沫的聲音異常地響:明天我們還找她吧!班長說。
第二天,如是。第三天,如是……
每當(dāng)她從班長手里接過50塊錢,千恩萬謝地把錢緊緊攥在手中離去的時候,我們感受著她的幸福,不只是單純意義上的施與受了。我們的素描課成績大多得了A。
一天,女人沒有來。沒人知道她到哪里去了,各處尋不見她,我想,她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,至少,在這間畫室里面,我們與她都曾經(jīng)是幸福的。當(dāng)然,她不知道,其實早在一個月之前,我們的素描課程就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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